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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攻击招招奏效,早川忙于躲避,没有回答。从普通国中的中游,到重点高中招生考试的第三十名,她的经历太过离奇,别人听来往往兼有卖惨和炫耀的成分,她不知道怎么说,自己也不想说,于是便不说了。借着升入尖子班的机会,她和以前的朋友断了来往,起初她们还来找过她,后来大约是察觉到她的回避,也就不来了。
毕业典礼的时候数学老师告诉她,由于她国三进步神速,学校曾考虑过让她做毕业生代表,后来发现她前两年的表现实在平庸,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当时她什么都没说,心里想着幸好,面上给数学老师鞠了一躬。等到典礼结束,她就换了手机号,从此再也没有联系过自己的国中同学。
铃木现在说得风轻云淡,当时大概也是感觉到了什么的。她只字不提,温热的指尖揉捏着早川的脸,让她在慌乱之中,多了一点感激。于是态度也就自然起来,仿佛这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似的:“虽然你说的都是事实,但是叫我一下子承认,还是有点尴尬。”
铃木摆摆手:“一般吧,我都不尴尬你尴尬什么。好事啊。我记得上回咱俩一起登台,众目睽睽的,还是因为在寝室煮泡面被抓了,得念检讨,结果今天你就要上台表演了。我刚才把海报拍给以前的室友,人家都不信呢。”
“你那检讨写的什么东西,”早川清了清嗓子,模仿她昔日的语调,“‘我来和大家分享一个好吃的泡面方子’……”
铃木眉毛一挑:“都登台检讨了,不得来点实在的?咱们国二买的锅,我现在还在用呢。质量特别好。下次你来玩,我烧给你吃。”
她说你是不是换了手机啊,新号码给我吧,毕业的时候太忙,忙完了,一睁眼你都来立海了。又说下次一起去唱歌,国中时候那家卡拉ok装修了,老板呢还是原来的老板,会给咱们送果盘。早川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说自己旧手机丢了,这才换了新的。又说自己修学旅行的时候和男朋友去唱歌,就是因为唱上头了,脑子一热,两个人才在一起的。
“下次叫你男朋友也来。”
“他不行,”早川狠命摇头,“他五音不全,只能唱rap。那个不讲究音调。”
“这有什么,”铃木拍着腿大笑,“我最喜欢看帅哥出糗。”
笑声爽朗,如同她们第一次在寝室试泡面方子,没掌握好火候,烧焦了锅底。当时早川急得团团转,铃木眼疾手快抄起抹布就往锅上盖,糊味里夹杂着霉味,她拿叉子捞起抹布,很自信地说,这叫扑灭,实验手册里教的,对付酒精灯就得用这招,“看看,这才叫读书人,活学活用,好吧?”
早川说化学老师明天得给您颁个奖,太认真了,咱们都感动了。不过这抹布还能用吗?
“想什么呢?”
化妆间门一开,好几个演配角的同学走进来,呼啦啦往桌前一座,掀起一阵瓶瓶罐罐相碰撞的声音。早川的思绪蓦地断了。森永拿直板夹捣鼓她的刘海,见她闭着眼睛,又不像要睡着的样子,随口道:“今天你家里人来了吗?”
早川说来了。又听她问,怎么没来后台找你?
“刚才见过了,在外面,”早川犹豫片刻,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稍显抱歉的微笑,“里面乱七八糟的,进来干嘛。”
她是前脚刚告别铃木,后脚就遇到了父亲。前场和后台的交界处,东西堆得乱七八糟,红的黑的黄的电线缠在一起,辟出一条窄窄的路来。父亲背着手站在那儿,若不是身上的衣服,她也许都认不出他来。
海原祭而已,他却穿得很隆重,全套西装,好像要去高级音乐会一般。头微微低着,大概是在看手中的节目单,又看得很不专心,不知想什么。狭路相逢不是好事,她正打算逃跑,然而身体比头脑更快,踌躇之间,还是来到了他面前。
也许是刚刚跟室友聊得太开心,乍见父亲,她都没能调整到备战状态。“爸,”早川喉咙像生了锈,说出这个称呼,接下来便卡住了,好半天才冒出一句,“我妈呢?”
如果仁王在场,大概会叔叔长叔叔短妙语连珠一番,然后回头笑我吧。心里这样想着,却发现父亲也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你妈去洗手间了。我等她。”
“可是洗手间明明在另一个方向。”说出这句话她就后悔了——什么跟什么啊,没想到父亲也无意和她计较。两个人彼此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他看节目单,她看他。看又不敢正大光明地看,目光在他外套上跳跃式行进,突然发现这条外套,就是他在姐姐的国中毕业典礼上穿的那条。她之所以记得,是因为母亲特地给他定制了新的西服,细条纹的,灯下有特殊的质感,作为家长代表上台,内敛而体面。
“应该让妈妈上台啊,”当时国小五年级的她在一边打岔,“明明我们的作业都是妈妈辅导的。”
“等明羽毕业典礼的时候,就换妈妈上台。”母亲低头为她整理领结,“明羽想要爸爸,还是想要妈妈?”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也很公平,然后在母亲的脸上用力亲了一口。
她看他穿得这样隆重,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按说她第一次登台,他是该放在心上的,随随便便就来了,也是不尊重她。但这条衣服偏偏是为了姐姐买的,她看见了,难免以为他有意拿自己和姐姐比。比得上,她于心有愧;比不上,她又心生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