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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总是愉快的,从哪里下手都可以。抽过几轮,搭好的塔便摇摇欲坠,心情也随之紧张,抽的时候战战兢兢,生怕轮到自己。等到真的中奖时,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于是轻松愉快地站起来,招呼对方去买饮料。
现在那岌岌可危的木塔,终于在她眼前倒塌。就像很久以前,她路过姐姐的书桌,看到她从不知名诗篇中抄下来的句子:
什么能从我们身上脱落,
我们都让它化作尘埃:
我们安排我们在这时代
像秋日的树木,一棵棵
把树叶和些过迟的花朵
都交给秋风,好舒开树身
伸入严冬;我们安排我们
在自然里,像蜕化的蝉蛾
把残壳都丢在泥里土里;
我们把我们安排给那个
未来的死亡,像一段歌曲,
歌声从音乐的身上脱落,
归终剩下了音乐的身躯
化作一脉的青山默默。
此刻挂在睫毛上的眼泪凝固成了霜。话在肚子里打转,良久,她终于问了母亲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妈妈想我成为什么样的人?”
母亲说:“幸福快乐的人。”
早川一愣,突然想起从国小毕业的那年元旦,她们去神社初诣,姐姐把绘马挂到架子上,木牌被风吹得翻转过来,相机记录下姐姐的心愿,上面写着,“……希望明羽在新学校的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开心一点点。”
于是她哑着嗓子,又问母亲:“如果真的没办法快乐,又要怎么办?”
母亲沉默,半晌,伸出手来,揽过她的肩膀,回答道:“至少做你想做的事。不要和妈妈一样。”
“虽然妈妈现在也很好。”
返程的飞机晚点。早川在候机室过了夜,第二天冲进教室的时候,全班正上早自习,离考试开始还有不到四十分钟。她是从正门走的,英语老师坐镇讲台,仿佛有话想说,撞见她胸有成竹的表情,嘴唇微动,又把话咽了下去。
缺席一周的人突然来了,底下同学的脸色都像见了鬼,然而她忙着收拾书桌,把抽屉里的东西搬到教室后面,给等会儿来考试的同学腾地方,又去门边上看自己的考场和座位号,咚咚哐哐的声音混进背书的嗡嗡声中,摇一摇,也就不见了。
大杀四方是不可能的。毕竟一周没看书,唯一的优势在于脑子清醒。可惜脑子清醒并不能帮她解决数学压轴大题,神户的海景也对现代文写作并无太多助益。早川考完最后一门,跟在大部队后面走出考场。英文单词和排列组合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期中考试一过,先前的冲突也发酵得差不多了,众人的好奇心闷在罐头里,她的返校无异于掀开盖子,不知道校园里又要掀起什么风浪。旅行一趟,前头的郁结是散了,也知道凡事应该看开——然而事情找上门来,她放过了事情,事情能放过她?早川不相信。
想着这些,脚步也要慢许多,不知不觉,便落在众人后面。从考场回教室,要穿过一段长长的空中走廊。午间阳光充沛,窗外的梧桐树落了叶,枝条疏淡地划过无云的朗空,天水洗一般的蓝。早川抬起头,心也像是过了水,有种格外安谧的感觉。
走廊到头,下三个台阶,穿过防火门,就到了高二年级的地界。周遭一下子喧嚷起来,闹哄哄的都是人。成群,凑在一起对答案。她从人群里过,在距离办公室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停住了。
她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很显然那个人也看见了她。
“早川?”
作者有话要说:
母亲的故事,终于写完了!关于日本家庭主妇的处境,参考了《妻子们的思秋期》,虽然我觉得那本其实有点大白话,并不是特别好看……
上一章和这一章是我非常喜欢的两章,非常非常喜欢,感觉就是家庭的线写了那么久终于开花结果。如果说早川开启游戏的初衷,是弥补她们家因为姐姐离开而产生的“空洞”的话,那么弥补的方式,其实有很多种。苦心孤诣的努力其实是逃避,自鸣得意的强硬其实是懦弱,而无往不利的理智,也可能只是偏狭——当然,并不是说那些努力、强硬、理智全都没有意义。只是如今,她已经山穷水尽。那么或许退后一步,会发现一切还没有那么糟糕,或者说,可以不那么糟糕。
姐姐抄在笔记本上的不知名诗篇是冯至的《什么能从我们身上脱落》,我特别喜欢的一首诗。似乎也很符合姐姐后来的心境。
无奖竞猜,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是谁?
[94]重逢
幸村精市这一声,仿佛水珠跌入油锅,霎时激起劈里啪啦一阵响。原先闹腾的走廊,此刻更拥挤了。想来是高难度的期中考试刚刚结束,大家急需别的东西来转移注意。早川被人围在中间,欲走不能,一时竟升起看自己热闹的念头。
通常来说,久别重逢是值得小说家精心安排、调度场面、浓墨重彩加以渲染和铺陈的。可如果他们的重逢——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群观众,这一堆鸡毛蒜皮的破事——也是苦心设计的产物,那她就忍不住要问,故事的作者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三角恋绯闻男主角出场了。她看到对面有个男生掏出了手机,正要把镜头对准幸村,今天的bbs热门第一大概已经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