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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到最后,两个人都泡得晕晕乎乎,这才来到正题,图穷匕见。女生碰了碰她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刚刚和你一起的是幸村精市先生吧?我家和他家认识很久了。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还挺尊重人的。早川暗道,没问我是不是他女朋友,真是充分体现了女性的主体意识。
早川的脸在温泉里泡得红红的,说起话来摇头晃脑、思绪跳跃,很像那种没有物质生活压力、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女孩,虽然对方才是真正衣食无忧的那个,湿淋淋的发梢垂到肩头,仿佛滴下来的不是水,而是麦芽糖。
女孩问,你们一起来度假吗?
她说对呀,他难得有时间。之前一直在外面打比赛,满世界乱跑,我上班呢,走不开。
女孩又问,和大明星谈恋爱什么感觉?
她说,哪有什么明星不明星的,私底下都是笨蛋罢了。出去野餐能把饭盒炸了,做个玉子烧要六个小时,说他是厨房杀手,这人还嘴硬。
“你去过他训练的地方吗?那地方什么样呀?”
“训练场不让进游客的,家属也只能坐观众席。你知道他披外套打网球吗?我以前一度怀疑那是偷偷拿曲别针钉上去的。”
“你说以前,那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高中就认识了。高中进去第一天,我就跟我朋友说,哪个是校园偶像呀?朋友说幸村精市。我心想。好复杂的名字,我追定他了。”
早川已经不介意她那瞬间的失手是否真诚了,因为不管怎样,她都不会比自己更虚伪。反正自己的全部努力只是为了在她面前表演举案齐眉的假象,然后补上幸村话里的漏洞。“因为不愿给她的生活带来不便,所以他并没有选择公开”——这理由体贴入微,再合适不过。
女孩说,这样啊。眉眼间有淡淡的落寞,却也并不明显。早川看见了,却也假装没看见。水池子里泡了那么久,她有些饿了,只想快点上楼吃夜宵。然而在蒸腾的雾气中,她也像沙漠里看见海市蜃楼的旅人,生出一些错觉,仿佛刚才讲过的话,那东拼西凑借记忆改装的幸村形象,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仿佛她和他之间,不曾隔着无从涉渡的时间。
“好厉害。”女孩最后说,“主动追求的人很了不起。”
“我也觉得。”早川微笑。把下巴埋进水里,默默地咽下了后半句。我们没有在一起。
他们是这样默契的人。做得了朋友,做不了恋人。冲绳一别后,该说的话都说尽,相互联络都不愿,如此决绝地割舍,又怎么可能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你会吗?你不会的。”
“那就让我主动一回好了。”
如果他心中完全没有芥蒂,又怎么会贸然提出假装情侣的请求呢……
但是在各奔前程的高中时代,当所有的话都已说尽,他们的确是没有再联系的必要了。或许心中也不想。至于为什么不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理由。
[03]你也看我比赛吗
早川回到顶楼套房时,幸村已经梳洗完毕。她推门进去,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清清爽爽的帅哥,顿觉蓬荜生辉,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沙发晚上能睡吗?”她很怀疑地按按垫子,“又窄,又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不怕睡出毛病来?”
幸村放下电子书:“那我应该睡哪?”
早川眉眼弯弯,露出八颗牙:“睡地板吧,叫服务员多送几床褥子来。”
倘若世界上有网球运动员保护协会,恐怕就要以虐待罪名控告她了。可惜并没有。最后幸村打电话给客房服务,拜托他们在客厅里支了一张弹簧床,对外托词是小情侣吵架。然而服务员的眼神分明写着,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俩将就点,凑合过吧。
他睡前还记得和她说晚安。早川正躺在床上敷面膜,听见敲门声不情不愿坐起身,顶着这副外星人般的尊容,把幸村吓了一跳。
“今天谢谢你。”幸村欠了欠身子。
原来你憋了一晚上就憋出这一句话来,早川好想翻白眼:“别。你来点实惠的。”
“什么叫实惠?”他扶着门框,有点意味深长,又有点欠揍。
“想哪儿去了,我是那种趣味低俗的人吗?”她终于把白眼翻了出来,“要是真想表达感谢,就爆点你们体育圈的料给我,什么兴奋剂打假球落井下石的,这才有意思。”
这话也就顺嘴一说,说完才发觉有点不对。幸村的脸色一沉,不算难看,但也没有刚才那么轻松。早川反应过来,正想找补,却听见他说:“你们媒体朋友真是挺喜欢刺激的。”
“吃这碗饭的嘛,”她摆摆手,“谁跟钱过不去呢?”
回房间后她对着门板上的深棕色纹路出了几分钟神。记忆翻涌着,好像涨潮,一阵阵把垃圾带上沙滩。带来了,便再也不走。那一年,职业网坛黑幕曝光,多名运动员涉嫌假球指控,战火一路烧到成名不久的幸村身上。其实哪里算得了成名,只是长期蛰伏后突然找到感觉,atp排名稳步上升,硬地红土赛季表现不俗,并终于克服草地短板,打进温网8强。比起学生时代的顺风顺水,这样的开局,已经算是坎坷了。
然而亚裔球员面临的争议总是更多的。有话题度,自然也有人不喜欢。他看起来没有突出的体能条件,一招一式也不过简单的回击。因此对手的麻痹倒地,便像暗箱操作的阴谋,印证着关于赌博与腐败的传闻。她那些喜欢刺激的媒体朋友闻风而动,长/枪短炮对准了走出球场的幸村。他的头发已经剪短,人比之前更高,棱角分明的一张脸,对着镜头微笑,然而却又没有多少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