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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霁月正仔细想着复仇大计,却见卿玉案早已经抬眸注视自己起来,以询问的语气问道:
“霁月想不想听听啊?”
萧霁月这才缓过神来,他点点头。
卿玉案将今日所讲授的经文转述一遍,萧霁月听得全神贯注。
不得不说,卿玉案很有授课的潜能,萧霁月只是听了一段便沉浸于此,直至他合上书卷,萧霁月迟迟才有回应。
他客套地说道:“二公子循循善诱、旁征博引。有大家之气。”
卿玉案温润笑笑,他将书卷递给萧霁月:
“若是喜欢,你再看看,必定比更有造诣。”
卿玉案并没有多做言语,转身步入屋内的东厢房,他的足下很飘,像是心有愁绪、失魂落魄。
他躲在角落处,脱力地顺着墙坐下,攥紧了膝间的布帛,强忍不让热泪从眼眶滚落。
卿玉案颤巍巍地卷起衣袖,几条红痕依稀见血,赫然出现在眼帘,那都是京畿纨绔子弟所做的“好事”。
他们大肆嘲笑自己是个快死的痨病秧子,说自己是奸佞之子,说哥哥与父亲三年前联合佞臣上疏燕安王有谋逆篡位之举,最终燕安王惨遭灭门。
明明不是那样的。
他握住已经报废的机关鸟,拿出那被他翻了千百遍的信笺。
信笺上只有一个字——
“忍”。
他从来都是对兄长报喜不报忧,哪怕自己的病情已经到了无药可医的阶段,哪怕自己被欺辱,哪怕自己陷入流言蜚语。
小时候受伤了不说疼是因为逞强,长大了他还是不说疼。兄长为自己辛苦奔波半生,朝廷本就深如瀚海,他不想让兄长担心,不想让他为难。
是啊,忍一时风平浪静。
再忍一忍,兄长就回来了。
他将信笺放在心口,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啜泣着:
“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啊。”
窸窣的脚步声传来,卿玉案警惕地抬起头,他迅速抹掉眼角的泪,缓步走出东厢房。
萧霁月站在主厅的梨花木桌前,望着其上的请帖正出神。
卿玉案收敛愁容,和萧霁月并肩而立:
“这是国子监的俊秀生推荐请帖。”
不同于贡监与承恩荫入国子监的荫监。俊秀生出身民间,俊秀通文者受位高者举荐也可入国子监。
他轻轻捏起请帖的一角,喜怒不形于色:
“本想给容陵的,但是容陵在六扇门有要务在身,恐怕无暇来应。”
旋即他刚要将请帖拿起,放在烛火上烧毁,萧霁月却抓住了他的手腕,没等他去询问,一条骇人的血痕展现在萧霁月面前。
“这是……”萧霁月皱眉。
卿玉案迅速放下衣袖,和萧霁月擦肩而过,背对着他站在门前:
“国子监鱼龙混杂,也算半个士林,其中要比京畿险恶的多。”
“既如此,我也想入国子监。”
听懂他的话中之意,萧霁月的眼中露出一丝促狭之意,伸出手便要去夺请帖,直至将卿玉案逼到狭仄的墙角。
他把卿玉案高举请帖的手按在墙上,一手撑住卿玉案的腰肢,经萧霁月整个人的身影笼罩身上,他的身形显得更为清瘦。
两人之间只差半寸之遥,卿玉案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对方温热的鼻息,勾得他心悸万分,气氛几乎要让卿玉案窒息。
他本想偏过头去,但他又想起小时候,兄长曾说过,凡是遇见危险,躲避与抗争中要尽量选择后者。
卿玉案直视着萧霁月,绯红已经蔓延到耳后,但他依旧诘问道:
“如果我就是偏不给呢?”
“你当然不必给我。”
说罢,下一刻,萧霁月自顾自地踮起脚尖,靠近卿玉案只有半寸之遥,用白齿轻轻叼下了请帖。
“我自己来取。”
“……”卿玉案怔然。
真是……有点不太要脸。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萧霁月主动和卿玉案拉开五尺远,他面无表情地在请帖上写下自己的大名,只留下满面潮红的卿玉案在原地不知所措。
就像是草原上早就饱餐一顿的野狼,再次狩猎只是看天真却落单的幼兔受到惊吓,并以此为乐。
卿玉案的心中,莫名其妙升起一种尴尬、劫后余生甚至一些被戏耍的挫败感。
萧霁月在抽屉中拿出几个药瓶以及绷带,一向疏离的目光落在卿玉案身上:
“手过来。”
卿玉案并没有起身之意,他下意识的想要掩盖胳膊上的创伤。
“看来二公子需要我伺候呢。”
萧霁月主动走到他跟前,抓住他的掌心,卿玉案忍不住想要往后缩。
但是他一个用力,卿玉案的手臂便被他牢牢握在掌心,后者疼得蹙眉,只能咬牙承受着疼痛,他似乎察觉到卿玉案的异状,便松了口劲儿。
“这样呢?还疼不疼?”
萧霁月将绷带打开、缠绕住他的伤口,动作果不其然轻柔了许多,他一边包扎一边道:
“你这几日好生歇养,不可沾水。以后的日子,我与公子同上国子监。”
“好。”
卿玉案低垂着睫毛,他的脸颊有些烫意,竟飞快抽回手臂:
“那便好,那……我先回了。”
萧霁月的眼神落在卿玉案身侧的请柬上,他轻轻捻起放进怀里,随即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