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伺(1 / 2)
彭绮打了个寒颤,她像是才从一个噩梦里回过神来似的,面上的恍惚之色终于消失,人显得有些苍白。
秦杏轻轻捏了捏她的胳膊,彭绮识趣地点点头:
“谢谢你救了我,小机器人,今晚我会和琼一起看顾你。”
秦杏看着彭绮,恨不得将自己的全部疑问都通过热切的眼神传递给她,彭绮拍了拍她的手背,压低声音道:“谢谢,这件事咱们之后说。”
她似乎看出了秦杏隐约的不信任,加重语气保证:“这件事我会全部都告诉你。”
秦杏点了点头,把目光投向了小机器人。它看了看秦杏,又看了看彭绮,最终什么也没有过问,只是呆呆地说了声“不客气”。
“我和她还有一点事需要处理,您在这里等我们一下可以吗?”
小机器人同意了,它提醒道:
“这里有一条隐秘通道可以直接回去,不过太晚它会自动关闭,请两位女士尽量早一些回来,我越早关机越不容易暴露。”
“好的,我们会尽快回来。”
下了顶楼,也许是夜已深的缘故。楼道里没有再见到旁人,安静得仿佛一栋清空了住客的危楼。
彭绮拉住秦杏的一只胳膊,她的声音听上去还有些虚弱,过于蓬松的红发由于没有整理,为她更添了几分狼狈。
“情报出了问题,我被埃贝尔害了。”
秦杏挑起一侧眉,问:“是埃贝尔怂恿你去跟一楼的自动兑换机做了交换?”
“你怎么知道?”彭绮既尴尬又惊讶,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算不上怂恿,他只是故意闪烁其词,利用文字游戏来误导我。”
“我知道埃贝尔的程序禁止他说谎,就以为他不会在这方面给我使绊子,对他的话照单全收,结果被他坑了个彻底。”
“你用你的‘隐身衣’和自动兑换机兑换了一支再造-175注射针?”秦杏留意着彭绮的神色。
“对,但是我——”
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走廊里最后一扇门“吱呀”一声开了。
似笑非笑的埃贝尔倚着门框看着她们。秦杏明显感到身旁的彭绮呼吸变得沉重了。
“你们在聊什么?”埃贝尔揉了揉眼睛,非常浮夸地打了个哈欠,“好过分——”
他歪着头看秦杏,瞧着分外无辜可怜:“琼,我困得不得了还在等你回来,你怎么就知道和别人聊天?完全把我抛到脑后了?我们还有积木没搭完呢!”
秦杏觉得彭绮掐住自己胳膊的一定不是手,绝对是铁铐之类的刑具,她忍住疼痛,面上分毫不显,朝埃贝尔道:
“对不起,埃贝尔,我这就来和你搭积木。”
彭绮一急之下险些要叫出秦杏的真名,还好“秦”和“琼”发音相似,她及时改口:
“……琼,小心他!”
这一声音量并不大,但对于如此安静的环境而言,无疑是“振聋发聩”了,但埃贝尔仍是笑眯眯的,好像那个“他”不是指的他自己似的。
秦杏安抚式地摸了摸彭绮把着自己胳膊的手,并顺势把她的手解了下来,语气很柔和:
“等着我,今晚我们还要一起熬通宵呢!你好好想想今晚都要和我聊什么,不然太无聊,我们肯定会不小心睡过去的。”
“琼!”
彭绮依旧异常不安,配上她一头凌乱的红发,秦杏觉得她像一只不小心被捕鼠夹咬住爪子的可怜小猫,被解救出来之后成了惊弓之鸟,往日的骄纵威风都转为了高度的警惕。
“别怕,相信我。”
她最后留下一句安慰,便跟着埃贝尔进了他的房间。
埃贝尔把门仔细地关好,撅着嘴回头对秦杏道:
“我不喜欢那个红头发的。”
秦杏已经坐到了地上,摆弄着积木,它们散落得到处都是,看来埃贝尔把搭好的积木高塔推倒后就没有再理会它们。
“所以你坑了她?”
“不。”埃贝尔否认,“不是我坑了她,是她自己坑了自己。”
秦杏搭着新高塔的地基,没有接话,埃贝尔似乎也并不如何在意她的态度,自顾自地道:
“她想要的太多,是她欲望太强,才把自己拉下了深渊。”
“你不喜欢她,那你喜欢我吗?”秦杏突兀地询问。
埃贝尔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噗嗤一笑:
“不然为什么我留她在外面,留你在这里?”
“我不认为我的欲望要比她弱。”秦杏淡淡道,她探出身子,伸长了手臂,够起一块滚到床底下的积木。
这仍是一块绿色的积木。她不知道埃贝尔有没有判定自己之前的那句解释是否是谎言。她喜欢用绿色积木,不仅仅是因为它在她的幻想中常常扮演森林。
“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我。”
她在绿积木上重重地压上其他颜色的积木,秦杏抬起头,面带微笑:
“埃贝尔,或许彭绮不是一个好人,但我绝对不是一个好人。我不知道我现在有没有通过你的‘机会’,如果解救彭绮是你对我的考验,那非常抱歉,在这件事上,我所做出的一切付出都不是纯粹善意的,我是在满足我自己的欲望。”
“就像你形容的,那种足可以把人拉下深渊的欲望。”
埃贝尔面上的笑容反而更加灿烂,他在秦杏对面坐下,也从散落在地面上的积木里拣出一块绿色的,在手里转来转去,迟迟没有加入秦杏,和她搭积木的意思。
“你当然通过了我的考验,但不是因为你救了红头发。你见过那个安纳什么吗?我现在真的很好奇,是不是因为你们都是半冷冻人,所以不可避免地存在着某些族群共同点。”
“真可惜,我再没见过其他的半冷冻人,没办法验证我的猜想。”
秦杏手下的积木高塔已经迅速地搭得七七八八,她头也不抬地道:
“或许吧。既然考验过了,你会给我e70-43零件吗?”
埃贝尔轻声笑了笑,“因为不能说谎,就索性和我直来直去吗?”
秦杏停住手中的动作,道:
“我认为那些温言细语也是一种谎言,我以为你不喜欢谎言。”
“很难说。”埃贝尔耸耸肩。他正准备把自己手中的那块绿积木搭在塔顶,却被秦杏拦住,她用一块红积木换走了他的绿积木。
“我觉得红色的塔顶更好看。”
埃贝尔不置可否,却也将红积木搭到了最上面。
“现在积木重新搭好了。“秦杏平静地看着埃贝尔。
她的陈述仿佛宣判。埃贝尔注视着面前的这位半冷冻人少女,竟觉得在她身上看到了某种类似狂信徒的气质——她似乎怀有执着到令人牙酸的信念,愿意为了某个他不可知的目标奉献出一切。
埃贝尔只在那个名叫安纳托利的男孩身上看到过这种气质,只是他的那种气质隐含着难以扭转的自毁倾向,他更像一个殉道者。而这个谎言信手拈来、常以楚楚可怜的面目示人的少女,她显得阳光、乐观许多。埃贝尔觉得不可思议。
在漫长的岁月里,他接待过形形色色的冷冻人。然而他们之中,没有一个的状态比她更好,没有一个的求生意志比她更蓬勃。埃贝尔感到困惑,尤其是安纳托利,明明以他的身份,曾经享受到的待遇,无论如何都应该比面前的少女好上千百倍。
但最突出、最明朗的那个冷冻人,仍然是她。
“你很在乎红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