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嫂 第2节(1 / 2)
——
沈南枝被陆闻泛着寒意的视线看得浑身发麻,她松了松牙齿,想要张嘴问他的身份,可刚松懈分毫,就感觉嗓子好像带上了哭腔,又下意识咬紧了嘴唇。
死一般的沉寂萦绕在这装点得喜气洋洋的婚房中,好似割裂开了什么怪异的氛围。
不知僵持了多久,眼前男子先一步收回了自己虎视眈眈的视线,侧头之际眼尾仍像结霜般冰冷,却将视线落在了屋中圆桌上的一小碟甜枣上。
沈南枝松口重重呼出一口气来,她甚至感觉自己的面颊都被憋得像要烧起来一般。
喘息间,那人已是缓步走向桌前,莹白如玉的指骨拾住小碟的一角,端起那碟甜枣,紧绷的唇角总算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既然兄长今夜未来,这‘枣’生贵子,我便代他享用了,新婚快乐,嫂嫂。”
沈南枝霎时瞪大了双眸,甚至下意识就想夺门而逃,那人却先一步转身,在说完这话后,端着那碟甜枣阔步离开了婚房。
直到周围许久都未再传来半点动静,沈南枝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方才那人称陆衡为“兄长”,又将她唤作“嫂嫂”,那他便是那位传闻十三岁才被陆家找回的弃子,陆衡的弟弟,她往后的小叔子。
一个在兄长新婚之夜,闯入婚房掀了长嫂盖头的小叔子。
陆闻。
他怎么敢!
不知在沉寂的屋中又呆坐多久,沈南枝才逐渐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她有些迟缓地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前。
铜镜里,是一张连她自己都有些陌生的面容,精致,明艳,即使眼尾发红,下唇微肿,白皙的面颊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仍叫她觉得这应当是自己从小到大,装扮得最为好看的模样。
可陆闻方才还是一语击碎了她的梦:“长得也……不怎样嘛。”
沈南枝缓缓卸下凤冠,脖颈的酸痛褪去些许,心底的酸涩却在不断蔓延开来。
她自知自己是平凡普通的,陆闻这句话打小她便从各处听过数次,在沈槿柔逐渐出落得亭亭玉立之时,这类话更是随处可闻。
“二小姐这般貌美如花,大小姐长得……怎就差这般多。”
沈南枝忽然觉得自己今日出嫁前,瞧见自己的装扮还在悄悄在心底窃喜了一番的心情有些可笑,她所嫁的丈夫并未来掀开盖头看见她的精心装扮,而深夜闯入婚房的小叔子,代替他的兄长告诉了她现实,甚至还出言戏弄了她。
后槽牙咬得发酸发疼,铜镜里的面容分明染上了怒意。
可很快,沈南枝紧绷的身体又忽的泄下气来,神情麻木地开始褪去身上繁琐的饰品,擦去脸上的胭脂水粉,好似今日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一般。
夜深。
偌大的婚床上孤零零蜷缩着一个娇小的身躯,被褥上金线勾勒的鸳鸯戏水好似也在嘲笑她的悲凉,紧闭的双眸似是又要渗出些无声的湿濡来,最终也都消散在沉寂的夜色中,无人在意。
——
翌日。
即使入睡得极晚,沈南枝还是起了个大早。
昨日见过的两名丫鬟,春夏、秋冬,在听闻屋内动静后手脚麻利地进屋为她梳妆打扮。
秋冬绕至身后为沈南枝梳理长发,手心触及一片柔软顺滑时,显然愣了一瞬,同为女子,她自是知晓这得是多么难得又令人骄傲之事。
她又多看了几眼沈南枝乌黑顺直的发丝,正欲开口询问,便闻沈南枝低声道:“简单簪起来便好。”
秋冬手上动作一顿,她是府上最会梳发髻的丫鬟,这样一头乌黑靓丽的美发,若仅是简单簪起来,似乎有些太可惜了,但主子的吩咐她不敢不从,轻轻应了一声,拿过沈南枝选上的一支素簪,便简单将她的发簪在了脑后。
沈南枝出嫁前便只会梳上简单的半簪发,如今嫁了人,也只是从半簪变为了全簪罢了,似乎也并无什么变化。
侧头瞥见春夏真正要打开梳妆台上的胭脂盒,沈南枝抬手止了去:“不必了,这样便可以了。”
昨日也是沈南枝头一次使用胭脂水粉,可那似乎也无法改变什么,她应当认清自己的,何故要再做无谓的挣扎呢。
两名丫鬟看着沈南枝素净的面容和简单的发髻都有些欲言又止,但到底是没再多说什么,福了身,随着沈南枝一同出了院前去向长辈请安。
陆衡昨日宿在了偏院,究竟是同他的美妓一同宿下的还是独自一人沈南枝没有多问,只知他此时还宿醉未醒,敬茶一事便也仅能她独自前去了。
——
沈南枝来得并不算晚,但待她到了堂厅前,里面已是聚满了人,也不知是在等着新妇前来请安,还是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陆衡为陆家嫡长子,也是陆国公府世子,为陆国公正妻徐氏所生,徐氏膝下还有一女,名唤陆莹,家中行四刚过及笄,侧室李氏育有一子,名唤陆兴,家中行三。
那陆闻便是行二的次子,可他似乎并不为这两位妻室所出,此时也并不在堂厅内。
婆子前去通传世子妃到了,沈南枝在透过门框往里扫视了一周,思及昨日悲凉的夜晚,心底更是忐忑难安。
厅内众人闻声探头朝外看来,方才的闲谈声也戛然而止,一时间气氛变得沉寂凝滞下来。
可待到沈南枝抬腿跨入门槛中,不知从何处叹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唏嘘声,好似带着失望又带着几分不屑,随即便有小声的议论流窜在堂厅内里。
这似乎就是众人所预见的见面,甚至因为亲眼所见沈南枝的朴素,而让他们有了更多能够背议她的谈资。
沈南枝听不清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但那些话说来说去大抵也就那几句,她敛目垂头,连肩颈也不自觉微微收拢了些。
方才的匆匆一瞥叫她也清楚瞧见堂厅内的每个陆家人都气质不凡风姿卓越,她的加入显得极为格格不入,就好像踏入了一个不属于她该出没的领域一般。
春夏和秋冬接过婆子递来的托盘,沈南枝端起一杯茶跪在了徐氏跟前。
“母亲……喝茶。”这声母亲唤得很是生疏,沈南枝举起茶盏更是将头快要埋进衣襟中了。
跟前这位美妇人雍容华贵,算上年岁应当与她的母亲差不了几岁,可岁月好似向来都偏爱美人,并未在徐氏面上留下多少痕迹,而她骨子里透出的那股高贵慵懒的气质,叫沈南枝觉得更加压迫和不适了几分。
她兴许一辈子也生不出这般强大的气场。
徐氏淡漠地看了眼脚边畏畏缩缩的沈南枝,仅是进门到跟前的片刻间,她已是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再瞧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自卑和软弱,与她心中所期盼的儿媳是一点也沾不上边。
徐氏接过茶放在唇边,好似都未曾沾湿她的唇角,便递给了一旁的丫鬟放下,心中不悦,却也还是维持着面上的镇定,按照规矩给沈南枝递出了红封。
“昨日之事实在意外,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众多,衡儿将要跻身官场,不得不与这些人打好关系,醉酒也是无可奈何,你既已嫁入陆家,身为衡儿的妻,便也要知晓顾全大局,切不可小肚鸡肠,也莫要将此事小题大做,往后要好好与衡儿过日子,你可知晓了?”
徐氏嗓音偏柔,一字一句慢条斯理道来,就像是一个和蔼慈善的母亲在温柔叮嘱着新进门的儿媳。
可沈南枝袖口下的指骨却不断在徐氏的话语下蜷缩起来,最终紧握成拳,胸口像是被砸中一块大石,连带着眼眶也不由自主开始发酸了。
如此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