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1)
温城壁异色的眼瞳里铺满了诡异的平静,他仿佛从另一个人的角度旁观了自己心底难言的苦涩。
芳岁帝利用他,他却以为是陛下需要他。
“陛下在马车上,曾与我近身。”
距离兰荆城越近,天色变化便越发无常。
或许前一刻仍在落雨,后一刻又见灿灿艳阳,时不时还有冰雹砸落尘泥促使幼苗成片断根枯死。
村间土路上驾驶马车太显眼,常无恩驱赶着一辆牛车,他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头上戴着斗笠,和一路上擦身而过的许多陌生人比起来,衣着打扮没什么不同。
一路上有不少青年人背着行囊离开兰荆地界,也有人图个方便要搭车一道走,常无恩都拒绝了。他们没有拖家带口,也许是一场急病没了家人,也许是尚未成家,常无恩不在乎。
但他猜测,姬洵醒来后大概会很想了解,所以偶尔也会在途中听到些琐碎的话。
这些人走在路上时鲜少会谈及家中情况,但偶尔会有三言两语——他们都期望茕芜城的日子比兰荆好过。
今年兰荆城这个鬼天气影响了庄稼收成,若是赋税不减,多数人都要饿肚子欠饥荒。不光如此,他们身边人一个一个生出怪病,抓了几副药也不见好,最终成了小小坟茔。
没染上病的人实在熬不住,加之茕芜城也在大开方便之门招揽匠人,有些小的村子已经走空了。
兰荆城上接茕芜地界,下接碧息千山池,左邻合浦山道观,右衔一条跨城的长河,名观岫。
日常出入口由重兵把守,护河长堤和两关闸口更是严防外人出入。
长河尽处是常无恩并不贪恋的故国。
他想给姬洵万万人之上的尊荣,必须要回到贞国。
观岫长河共设有三道渡口,有一处正在翻修,并不开放。其余官用一道,商用一道,官船渡河需持官府手令,商船过了检查即可,只需藏身商船,船一开,谁也没办法阻拦他带姬洵回家。
常无恩本想将他的陛下先带到兰荆城再做下一步打算,可姬洵显然有其他打算,路上做了几次会扰乱他计划的事情。
常无恩迫不得已做了一些改变。
细密的冰雹再次落下来,常无恩扶了一下斗笠,他没做声,但是心里清楚需要尽快找个地方取暖躲避,姬洵身体不好,每一次阴晴都能引起他的疼来,常无恩恨不能以身代之。
村落远看仍有人烟,离近了却发现家家户户家门紧闭,只有年老者病哑的嗓子在呛咳。
装神弄鬼的神婆站在村子中央,哭嚎着引渡亡人的魂魄归家。
虽未荒废,却也有了如草尽枯的死相。
附近没有农户歇脚,常无恩远走了一里的路,进了一处破庙门。
朱门上的漆皮脱落,门口石台裂成几段,鲜艳的彩绸早已失去颜色,只剩下蛛网和尘灰。
香案翻倒在地上,香灰撒了一地,贡品不知去向。靠破庙的右方有一处地方算得上干净,看来之前也有人在此处落脚休息,做过打扫。
常无恩清理干净了破庙,生了一堆火烘走四周的蛛网,接着用石块圈在周围,免得夜里引燃旁的东西。他不放心,也怕庙里太落魄,又在地上铺了一层枯稻草,垫上一层软被,才折返去牛车上。
后面车棚支起来有单独的小门锁着,他将车门打开,堇国的皇帝芳岁帝,此时侧着脸蹙眉昏睡在软被里。
脸颊透红,耳廓也红似秋枫,嘴唇微动喘着热气,常无恩伸出手摸了摸姬洵的额头。
烧起来了。
这三天里常无恩尽量保证了姬洵在衣食上的需求。
可惜芳岁帝自从被这有心‘造反’的仆从关了起来,一直不吃不喝懒得说话。
常无恩倒是想将食物强硬地灌下去,可通常情况下是姬洵不仅一口不吃,还被他捏疼了脸,苍白的脸上滚落两滴眼泪,不管姬洵是有意或无意。
姬洵一疼,常无恩也疼,他用的力气便小了。
芳岁帝本就体弱,一旦不吃不喝,生病是必然的。
姬洵被捆着手臂,手腕上包裹了一层白色的绸缎。
他颤了颤眼睫毛清醒过来,眼前是跳跃的火焰,火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像初夏的风。
姬洵没开口,他能察觉到身体还在发热,但是不要紧,他有耐心,今夜便足够完成下一步计划了。
常无恩见他醒了,放下手里正在打磨的刀刃,拿起火堆一侧被烤热的水囊,扒开了塞子,凑到姬洵干燥的唇边,“陛下先喝点水吧。”
姬洵不喝,他没骨头似的侧躺在软被里,撩开眼去看常无恩,语调有些哑,“你怎么不把尾巴夹到兰荆城,到时再下手,常无恩,这点耐心都没有吗。”
常无恩看出姬洵身体不舒服,恐怕一直捆着手臂也受不住,他服侍在姬洵身侧自然清楚姬洵日常习惯上的一些小动作。
常无恩忍不住对姬洵心软,他跪在地上,压在姬洵的背后,轻轻地牵住了姬洵的手腕,
“……奴才先给您解开,陛下自己喝水,多少也要用一些糕点,路途还长,奴才希望您好起来。”
姬洵得到自由,他低下眼帘随意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捆绑痕迹,没当回事。
姬洵倒是无所谓的,常无恩对上他不过是两种结果,姬洵得偿所愿沉睡下去,或者姬洵得偿所愿,去做他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