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1 / 1）
&esp;&esp;他试探着问道：“这位……客人，是要渡江么？”
&esp;&esp;无人应答。
&esp;&esp;船家心道此人莫不是比他还耳背，一边抬高声音连喊了几声：“客人……客人？”
&esp;&esp;他心里升起一股诡异感，不会是……
&esp;&esp;就见此时，那人缓缓转过了身，露出覆满了雪的面容。
&esp;&esp;老船家又被吓了一跳。
&esp;&esp;此人顶着一头不知是因落了雪还是本就如此的如鸡窝一般的奇异颜色的乱发，脸上沾着看起来洗不掉的脏污和仿佛是刚落的冰碴子，嘴唇冻得皴裂，下巴上留着不清楚多久没剃的略显滑稽的胡茬，上面同样挂着雪。
&esp;&esp;他又往下看，这人衣袍也是破烂脏污，看起来几年没洗过了——这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esp;&esp;他老人家毕竟江上往来几十年，也称得上一句见多识广，对着这么个蓬头垢面的野人仍续上了方才的话：“客人是要渡江么？”
&esp;&esp;问话又如沉入江底般没有回应。
&esp;&esp;船家耐心几乎告罄了，此人赖在他船上，叫他怎么接客？
&esp;&esp;他正要动手赶人，谁知此时却见那人动了动眼眶里被冰雪糊住的两颗眼珠子，朝他的方向转过来，然后点了点头。
&esp;&esp;小船破开江上风雪缓缓向对岸行驶，老船家一握上船桨便恢复了往日的精神，他也不管船上坐的是个人还是个鬼了，自顾自开口絮絮叨叨地讲起了自己年轻时的事迹来。
&esp;&esp;“咱们这里靠近仙家，来往皆是凡间里的大人物，或是仙门弟子，见了老头子划船的技术也都要称一声好呢！”
&esp;&esp;“仙家的大人们平日对咱们这些人多有照拂，故而咱们也力所能及帮些忙不是？”
&esp;&esp;“……记得有一年，有位冷冷的仙君抱着个昏迷不醒的人来坐船，那人看着跟断了气似的，咱们见那仙君也精疲力尽，就要上去帮他将人搬上船……”
&esp;&esp;“谁知那仙君不要帮忙，咱们瞧见他待那人精细得很，心里真是……哎呀，就是咱家老婆子都没那么照顾过咱呀……”
&esp;&esp;“……说起来也神奇，明明只有那么一面，咱却记了这么多年……”
&esp;&esp;而那野人自开了船后便又背着他蹲在了船上装雪墩，对他所说的一切恍若未闻。
&esp;&esp;老人一路说道着将船靠了岸，嘴里仍念叨着：“不知怎的，这几年天气总是不好，秋冬冷得紧，人们都说，是有神仙陨落，老天爷不忍呢……”
&esp;&esp;那人兀自起了身，慢吞吞地朝船下挪动，路过老人时也没丝毫停顿。
&esp;&esp;“哎——你这人怎么不给钱呢？”船家几步追上他，喊道，“我说你——”
&esp;&esp;他话还未说完，就见前面走着的人毫无征兆地一头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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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迦叶从混沌的黑暗之中睁开了眼。
&esp;&esp;入目是朱漆的屋顶，上面浮雕着各式各样的玄秘的星宿图。
&esp;&esp;意识逐渐回笼，他听到旁边有人在说话：“……怎么到这里来了？”
&esp;&esp;迦叶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转过头去眨了眨眼，看清了说话的人。
&esp;&esp;上垣本来正跟他说话，此时看见他无神的双眼，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抬手为他注入一道灵力，迦叶立时感到全身经脉活络了不少。
&esp;&esp;上垣继续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那船家将你送到天枢台时，你像丢了半条命似的，身体虚弱不堪就不说了，连灵力也变得滞涩不通，几乎成了个废人。”
&esp;&esp;见迦叶不答，他又接着道：“你跟我说，是不是又去找那什么三昧海了？我上次便说了，那地方本就不是存于现世的地方，出入一次后遗症太大了，而且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永久的伤害……”
&esp;&esp;迦叶心中毫无波澜，只是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上垣掌门真成了个唠叨的小老头了。
&esp;&esp;“……你关照一下自己行不行？我早和玉蟾子说了，叫你不能去得太频繁！就算你自己生死不论，他满九州地找你也吃不消啊……”
&esp;&esp;“……你是不知道上次你一年没消息，玉蟾子便一年都没有休息地寻找你，长留山来催他也不听，师门命令也不顾，我劝他也不停，就只管想法子寻找你……”
&esp;&esp;“……这九州没了谁不是一样，何况是个无门无派无名无声的小角色。可就他死脑筋，非要把你找到才罢休……”
&esp;&esp;迦叶的耳朵里猝不及防地被砸进了这些话，他死寂了许久的心忽然重重一跳，猛地坐起了身。
&esp;&esp;“你说……什么？”他拖着长时间未开口的沙哑嗓音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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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长留山高耸入云，屹立于九州西南，任人事变换更迭，依旧默然无声。
&esp;&esp;迦叶在山门前伫立良久，最终还是收起了试探着迈出的脚。
&esp;&esp;其实不过是突发奇想来这里看看，但真到了此地，他还是……不敢上前，不敢亲眼目睹那人葬身之地，不敢细想那时的场景——他会疯的。
&esp;&esp;他转身走了上回溜进长留的那条路，不想又碰上了老熟人。
&esp;&esp;钱来看着对面形容落拓、风尘仆仆的人，心中感慨万千。
&esp;&esp;两人沉默许久，迦叶哑着嗓子开了口：“劳烦道长，带我去他住处看看。”
&esp;&esp;钱来引着迦叶来到一处偏僻的庭院。
&esp;&esp;玉蟾子喜静，悟剑打坐修炼都是独来独往。从前他护佑师门时，弟子们巴不得讨来洒扫他院子附近的任务，好借此瞻仰近神者的风采。
&esp;&esp;后来他一朝声名狼藉，“玉蟾子”三字也成了长留乃至九州的禁忌，这里便无人看顾，变得更加冷清萧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