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2 / 17)
尤子玉被陈氏三两句话堵住了嘴,只得笑道:“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随你便是。”
尤子玉跟陈氏的一番言谈,呆在外间儿的兰姨娘并诸位嬷嬷丫鬟都听得一清二楚。一时间难免有人悄悄打量起兰姨娘。兰姨娘面上绯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春兰秋菊几个丫鬟见了,更觉解气。又晾着众人一会子,方才掀帘子进去通传。陈氏便拉着尤子玉出到外间儿厅上。兰姨娘忙命众嬷嬷交账本儿并库房钥匙。
当着尤子玉的面儿,陈氏且不多说,只吩咐众人暂且将账本儿交上来,其余的交接待她三朝回门后再办。因又说道:“我虽不年轻,却也是初来乍到。府上的规矩也不大懂。这些个事情暂且不急,账本留着我看看。你们且把库上的东西打点妥当了。等过几日,我亲自带了人去库房交接。咱们先把这一块弄清楚了,也免得将来说不清甚么打饥荒。”
那些个管事嬷嬷们皆已领会到陈氏的厉害,闻听此言,只得唯唯应是。
陈氏当着尤子玉、兰姨娘及众管家媳妇的面儿说的冠冕堂皇,稳稳当当,背了人却抱着账本子问尤三姐儿,能否瞧出甚么猫腻来。
尤三姐儿心知肚明,这管家太太同后世的那些个经理高管都差不多,新官儿上任时也须得先烧上三把火,挑两只蹦跶欢的肥鸡杀给猴子看,如此方能钤束众人。如若不然,这怕这尤家内宅今后却难呆了。
思及此处,尤三姐儿不免想到成婚之日兰姨娘调唆丫头来使下马威的举动,不觉一阵腻歪,随手翻了两页账,心中已有成算,便向陈氏笑道:“妈请放心,这里头的端倪多着呢。只看妈想查到甚么程度罢了。”
陈氏闻言,不觉眼睛一亮,挨着尤三姐儿坐下,开口问道:“这话怎么说?”
尤三姐儿略微沉吟片刻,整了整思绪,因说道:“历来管家理事,最难缠的莫过于账目不清,人浮于事,家人豪纵,仗着主子的颜面不服钤束,更压着底下人不敢敬忠职守。尤家的问题大抵也是如此。只不过有些人做的高明些,有些人的手段就拙劣了些。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的再高明,也是有迹可循的。”
尤三姐儿说着,用手敲了敲账本子,指着其中一条说道:“别的且不说,妈只看这一条。我竟不知,咱们都中哪一年的年景这么不好,连鸡蛋都涨到五文钱一个了?”
陈氏闻言不觉一愣,旋即顺着三姐儿的手看了看,因笑道:“果然还是我闺女伶俐聪慧,你先前那一套长篇大论,我是不懂。不过看着鸡蛋的价钱,我便明白了。”
说罢,跃跃欲试的道:“这些个老货,也不知从中贪墨了多少去。待我三朝回门,得了空儿,先拿她立威。”
一句话未落,却被尤三姐儿制止道:“这却不好。妈可知道,这个人是谁?”
陈氏接口便道:“凭她是谁,难道她身为奴婢的犯了错,我这当主子的还不能追究?”
尤三姐儿笑道:“妈倘或认真追究,才是合了兰姨娘的心意了。”
陈氏闻言,又是一愣。只听尤三姐儿继续解释道:“要说起这个人,我是不知道的。不过她贪墨的手段如此粗暴简单,先头那位太太并兰姨娘管家的时候却都不理论,妈难道不觉得奇怪?”
陈氏到底不是鲁钝之人,听了尤三姐儿这话,不觉灵光一闪,忙开口问道:“你的意思,这个管事嬷嬷乃是老太太身边的人?”
尤三姐儿因笑道:“是不是,一问便是。”
当下又吩咐丫鬟蓁儿去叫荳儿和芍药来。一时荳儿芍药来了,尤三姐儿便问她可知道“曾武家的”是谁。那荳儿想了想,因笑回道:“姑娘说的这个嫂子是咱们家内厨房的头儿,原是老太太的陪房潘奶奶的闺女,后来老太太做主,与外头的曾管事结了亲——曾管事便是外头的买办,现如今管着咱们府上采买的事儿。”
闻听此言,陈氏下意识的看了眼尤三姐儿,心中暗赞不绝。一时又恨兰姨娘奸猾狡诈,摆明是挖坑让她跳。
她如今才嫁到尤家来,立根不稳,急需做出两件事情来立威。可倘或因此发作了老太太的人,哪怕她不是安心的,既扫了老太太的颜面,再加上有心人从中挑拨,只怕老太太也要心生芥蒂,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要远了她的。
本来婆媳便是天敌,陈氏纵然仗着陈家的势力不怕老太太为难,可夫妻之间,一家人相处,总不好一直打仗似的。有时看似处在上峰却未必是赢了。比如这一件事,倘或陈氏真由着性子发作了,便落了兰姨娘的算计。
还好三姐儿心下明白,一眼就看穿了那贱人的诡计。陈氏这么想着,愈发自得的看着三姐儿。
尤三姐儿浑然不觉,吩咐蓁儿搬了两个小杌子在脚下,命荳儿芍药坐了,又上了两杯茶,笑向两个小丫头子道:“有些事儿,我们才来,都不大清楚。须得问明白了才好行事。”
因又问到今儿随着兰姨娘去正房交接的那几位管事嬷嬷,“家里还有什么人?”
芍药到底比荳儿大了一些,又天生伶俐,颇有些小聪明,登时明白了陈氏和尤三姐儿的意思,忙抢先开口,将府中如今管事儿的媳妇嬷嬷们的来历背景交代的一清二楚,尤其强调了哪几个人是老太太的关系,哪几个人又是兰姨娘管家后才提拔上来的。
尤三姐儿一壁听荳儿和芍药蹦豆子似的交代明白,一壁命蓁儿研墨铺纸,将两个小丫头子所说的人事关系一一记了下来。最后仍吩咐蓁儿抓了一把子糖与荳儿芍药,将两个小丫头子打发了。这才回头笑向陈氏道:“如此我们也就知道了,该杀哪只鸡给猴儿看?”
陈氏一壁听了荳儿芍药的交代,一壁翻账本,颇有些担心的问道:“只是我们如此做,恐怕被罚的那些人不服。”
尤三姐儿便笑道:“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常日里担着管家的事儿,眼见着银子从眼前过却半点儿不伸手,也太难为人。别说咱们家了,便是朝廷里的那些官儿们,一朝上任,上下其手,从中贪墨的大有人在。哪怕是现下换了这一批,再挑几个看似实的上来,一日两日的不敢如何,时日长了,也难保干净。可见选什么人来做事不重要,端得看我们如何管制才好。”
陈氏听的稀里糊稀里糊涂,仍旧不明白。尤三姐儿见状,只得又解释道:“总之我们先理清账目,将这些年有猫腻的地方都挑出来呈给老太太和老爷瞧。至于她们罚不罚,如何罚,那也得看老太太和老爷的主意罢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总归不与我们相干。不拘是先头的太太和兰姨娘监管不力还是监守自盗,我们也懒得理论,不过是叫大家心里明白就是了,只是今后要怎么当差做事,那就得听妈的意思。如若不然,两罪并罚,可就不是如今的轻轻放下了。”
陈氏这回听明白了,拍手笑道:“妙啊。你这鬼丫头,这意思我听明白了。可是先敲打一顿,叫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今后再当差,便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如此便不敢贪墨也不敢偷奸耍滑,到时候再和先头的一对比,岂不显出咱们的好处来了?”
尤三姐儿点了点头,因笑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指望着猫儿不偷腥,还不如咱们辛苦一番,想些法子,不给她们上下其手,从中贪墨的机会。”
陈氏闻言,越发稀奇,忙开口问道:“这可怎么办呢?总不好我们派人整日里盯着她们做事采买罢?”
尤三姐儿听了这话,便是一笑。其实她早在接管陈氏的嫁妆买卖时,便打了这个主意。只不过当时年纪小,不好任意施为罢了。如今年岁且长了一些,何况又打着陈氏的名分,先拿尤家内宅来练练手,待熟悉了再在自家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