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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兰黛尔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注视着下方此起彼伏的人群。
贵族也好,平民也好,奴隶也好,每个人此时都跪倒在地,对她顶礼膜拜,化身成最狂热的信徒,就像当年他们面对伟大的摄政王,高呼“荣归吾主”之时。
跪倒的人群不断高呼“荣归女王”,竭尽所能展露着自己的敬仰,又对着索兰黛尔叩首膜拜,希望这模样能被她铭记在心里。
他们觉得,自己的虔诚将为女王带去笑容。
殊不知,每一次膜拜,每一次呼喊,都化作了一把把刀子,狠狠地刺进了索兰黛尔的内心,刺得鲜血淋漓,几近麻木。
这一刻,她只觉得命运竟能如此戏谑。
从16岁登上王位,到27岁退位,再到现在29岁回到王位,她经历了13年的沉浮,期间树敌无数,遇到了不知多少艰难坎坷。
为了儿时在心中埋下的理想,她咬紧牙关一步步往前走,期间牺牲了知己,失去了朋友,抛弃了爱人,最后所有努力化作云烟,变得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不是最讽刺的。
最讽刺的是这些呼喊。
从“荣归太阳”到“荣归吾主”,高悬千年的太阳在她手中陨落,死神的黑影又在同样的地方崛起。
从“荣归吾主”到“荣归女王”,死神为她落下帷幕,又反手把她推上神位。
她用了半生的时间去消灭神明,结果自己现在被敬为神明。
她似乎明白了。
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一个轮回。
一个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挣脱的轮回。
“呵呵呵……妹妹,你还是走到今天了。”悄然间,遗落在记忆里的声音在索兰黛尔身后响起。
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住了,围绕着登神长阶的人群变成了静止的画卷。
铺天盖地的呼喊声也像隔了一层玻璃,变得模糊不清,只有身后那个声音清晰可闻。
索兰黛尔回过头,木然地注视着不远处站着的人。
飞升之台原本只有她、罗青锋、叶萧尘三人,此时却又第四个人站在那里。
安德烈·多古兰德,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他如幽灵般站在那里,还是和记忆中一样阴鸷。
罗青锋没有察觉,叶萧尘也没有察觉。
这是只有索兰黛尔才能看见的记忆幽灵。
安德烈用戏谑的目光看着索兰黛尔,声音故意拖得很长,满是嘲弄:“妹妹,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你当不了这个女王。”
“王位不是给人坐的,尤其是会去同情别人的人。”
安德烈缓缓走了过来,站到索兰黛尔身边,与她一同俯瞰着登神长阶之下的人群:“看看这些人吧,他们值得拯救吗?”
“随波逐流愚昧无知,像狗儿一样遵循着强权,从来不会记住你给予的关怀与怜悯,现在是如此,千年之后仍将是如此。”
“人类是不可能去改变人类的,只有神明才能引领人类。”
“多么悲哀啊,你从一开始想做的、用了半生时间去做的,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安德烈的手在索兰黛尔面颊抚过,带着死一般的冰凉,却真正是哥哥对妹妹的轻抚:“妹妹,你累了,该休息了。”
若有似无的触感在刹那间破碎,化作虚无,安德烈的影子和声音一同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两只轻轻搭在双肩的手。
索兰黛尔回头望去,珀修斯和凯瑟琳正站在身后,慈祥地看着她。
她的双眼空洞无神,轻声说:“爸爸,妈妈,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到啊……”
珀修斯和凯瑟琳露出温柔的笑容,他们走过来张开双臂,将索兰黛尔抱在了怀里。
“女儿,辛苦了。”
在父母的怀抱里,前所未有的悲怆在索兰黛尔心扉蔓延,她紧紧缩在二人怀里,试图压抑住那股扑面而来的伤感,却还是流下了眼泪。
哎,怎么又哭了。
明明29岁了,还是一个爱哭鬼……
索兰黛尔紧紧抱着父母时,突然有掌声响起,冷冷清清,却持续不断。
她抬起头看向前方,麻斑和奥萝拉夫妇正站在那里。
这两位以身正法的知己依偎着彼此,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正在为索兰黛尔鼓掌。
索兰黛尔流着眼泪,喃喃说:“麻斑,奥萝拉,对不起啊,我把你们的牺牲辜负了……”
麻斑和奥萝拉都露出豁达的笑容,他们并肩走了上来,轻轻将手搭到了索兰黛尔肩上。
“陛下,辛苦了。”
这时,银铃般的笑声响起,随之还来的还有狗狗欢快的吠叫。
索兰黛尔随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一个小女孩站在那里,高举小手热情洋溢地跟她打着招呼,身边那条大黄狗也吐着舌头,朝她欢快地摇着尾巴。
看着不远处的小女孩,索兰黛尔摸向了手腕上系着的破布条。
从12岁那年起,这个破布条就系在了她的手腕上,无论走到哪里都不离身,只为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初心,不要忘记最初为什么会踏上这条路。
因为反复的洗涤,破布条已经褪色,如今依旧系在索兰黛尔腕上随风飘扬,那是17年风风雨雨的痕迹。
索兰黛尔望着小女孩轻声呢喃:“17年了,我还是不知道你的名字……”
小女孩咧嘴露出清澈的笑容,带着大黄狗跑上来牵住索兰黛尔,她的手就像棉花糖一般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