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2 / 2)
”
他脚步略显轻快,腰间配饰也随着步伐摇晃起来。
天上的薄云,地上的积雨,心有挂牵,所有的一切便有了意义。
022 鸣凤
太和宫的正殿是长定殿,此殿原先叫紫慕殿,郑氏篡权后,改了名字。
李佑城一哂,暗想这滇王郑墨司心里到底是有多害怕,怕自己苦心夺来的政权被一朝颠覆?
从他夺权上位后的种种表现,便能窥之一二。
功名利禄,取之有道则心安,若非,则日日惶恐,夜不能寐。
谋权篡位者,手上总得沾血的,若没有足够的胆量,纵使得了位子,心亦难安。
如今污蔑郑氏一族的流言都传到大顺了,可见其国内应如洪水般泛滥,且大有决堤之势。
流言起于民愤,一般与神鬼之说相连。可若能让其成洪荒之势,必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是极好的一把刀,让人闻而生惮,诛人诛心,而你却找不到隐在背后的执刀之人。
滇王郑墨司端坐于长定殿王座上,身着金灿灿重工刺绣的王袍,头裹玄绸冠冕,冠冕中间是一块硕大的红玛瑙,圆润莹光,周围被金丝镶嵌。
左右侍仆皆垂首而立,昨日是大朝会,来的王公大臣也多,今日是王廷的小例会,在座的寥寥几人皆是滇王亲信,世子与二王子也都位列其中。
一番作礼过后,李佑城秉明来意,又将一棕褐色木奁捧于手掌,道:“这是在下来时,滇地崔都尉特意嘱咐献给大王的一份薄礼。”
滇王点头,和颜悦色道:“你能不辞劳苦,送还公主的侍女,已是仁义,公主路途中遭遇如此劫难,我滇国是有责任的。”
李佑城依旧低着头,双手托住木奁于胸前,道:“公主在滇地境内遇袭,本就是大顺边防疏漏,实在怪不得滇国。”
滇王脸上虽还带笑,心中却多有不悦,想当年,现在的滇地就是他滇国的地盘,如今都被大顺夺了去。
他轻咳几下,转而问:“你所带之礼为何物?”
“大顺山川堪舆图。”
滇王一听,正襟危坐,眼睛直勾勾盯住木奁,指着李佑城,谓旁侧侍婢:“快,给本王拿过来!”
那侍婢匆匆从高台上拾级而下,走到李佑城身边,接过他手里的木奁,木奁稍重,她手腕一抖,周身散出的香气让李佑城倏然抬头。
山茶花的清甜纯净,不是许清如还能有谁?
四目相对,许清如眼里并无波澜,她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当她亲眼看见李佑城眼中的惊恐与不安时,她只微微对他扬了下嘴角。
滇王展开卷轴,密密麻麻的山川河流尽收眼底,也让他两眼放光,跃跃欲试,如猛兽即将捕到猎物,下一刻便要出击。
可这样的神情只停留半刻,滇王又恢复到那种慈眉善目、无欲无求的状态,对台下的李佑城笑道:“崔宗儒本王是知道的,前两年来过王宫贺寿,是位夫子般的德才兼备之士。我听说他得都尉一职,除了自身才干,还多凭韦高将军赏识,你可知此事?”
台下并无回答,李佑城的视线早被清如牵走,自己如木头一般失神呆立。
景策小声提醒:“校尉,滇王问韦将军的事……”
“哦。”李佑城回神,抬头,气息不稳,道:“是,韦将军确实对叔父多有照拂。”
“叔父?原来如此。”滇王似知晓了其中人际牵扯,便直接开门见山问:“韦将军可是大顺肱骨,这剑南西川若没有他,那大顺的基业则不稳啊,就连滇地各部、吐蕃提到韦高的名字,都不得不敬畏三分,大顺历代的节度使中可没有第二个人!但我听闻,新帝近臣对韦将军并不待见,多生龃龉,幸好太子承情,赏罚有度,息事宁人,你可知……确有此事jsg?”
李佑城拱手,道:“大王圣明,此乃坊间流言,不好判夺。但韦将军一向磊落,德行仁厚,不喜结党营私,在下斗胆猜测,将军洁身自好,只愿辅佐明君。”
这话遮遮掩掩,却又极为露骨。
滇王虽处西南一隅,却对大顺朝堂之事了如指掌,且韦将军与新帝近臣的事情才发生不久,他便得了消息,还以此试探,可见对朝中局势,对圣上与太子的关系是有细致研究的。
滇王果然喜出望外,道:“你且回去禀告你的顶头上司,就说我滇国受惠于大顺,若再得明君庇护,必当举全国之力助之。”
李佑城叩首致谢,算是完成了差事。
只是,许清如现在成了滇王侍婢,时刻服侍左右,这样危险重重又繁杂劳碌的位置,实在难以让他心安。
她和二王子之间有着怎样的秘密,抑或她心里是否藏着什么秘密,所有这些,都牵动着自己的神思百骸。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她,看她扮成侍女的样子,拘谨审慎,行为举止得体从容,一点也不像大家闺秀沦为婢女,做事怯生生,毛手毛脚。
也许她天生就有模仿能力,稍加调教便能做的严丝合缝。可明明昨晚她还被二王子严刑拷打,今早就摇身成了滇王近身侍女,这其中到底哪里出了错,李佑城百思不解。
他以为自己能掌控全局,甚至掌控她,可到头来,自己才是那个被掌控的人,从一开始就是。
临近日中,滇王设家宴,款待大顺使者与私臣,又赏了李佑城几箱滇国物产。等宴席一开,众人把酒言欢,将近几年朝中要事又翻箱倒柜细数一遍。
二王子一改昨日崇华殿的疯癫,在滇王面前十分恭顺,对世子也是俯首帖耳,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若没有昨天那一出,他这做戏的本事可真让人佩服。
清如能从他手里脱身,且入了滇王的眼,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不过,滇王虽喜世子,对二王子不冷不热,但毕竟是自己亲儿子,再有隔阂,安插个侍女在身边,应该也不是难事。
李佑城一边执著夹菜,一边思索,想不通背后阴谋,可越想不通就越烦躁,宴会上众人插科打诨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
直到世子起身,在对桌遥遥敬酒,他方回过神来,连连回敬。
世子郑伯英长得敦厚和善,脸部轮廓与滇王和二王子略有不同,宽额方脸,圆眼扁鼻,肤色暗沉,像是有白蛮人的血统。
他在席间不怎么言谈,可每说一句便能引人注目,王公大臣频频点头称赞,看得二王子心急火燎,忙去插话,却文不对题,让众人脸色十分尴尬。
李佑城暗笑,笑他不懂隐忍,欲盖弥彰。
酒盏被清醴斟满,一双纤手将酒盏端起,呈在李佑城眼前。
“李校尉,多谢一路相随,以后……珍重!”许清如跪在他食案一侧,趁着众人喧哗之际,小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