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1 / 1)
阮醉筠以前上高中的时候,这家奶茶店就开在这儿了,现在店面又扩了一点儿,还多了两个店员。
她点了三杯奶绿,店员问要加冰还是加热的时候,背后有人叫她:
“小筠姐。”
她下意识回头,看到是贺颂。只有他一个,贺滕没在旁边。
奶茶店墙上的挂钟显示十一点五十二,距离放学时间刚过两分钟。
“怎么这么快?”阮醉筠说这话的时候,轻飘飘的含着笑意,眼睛却一直往贺颂身后看——眼帘下还飘忽着一点期待。
“今天提前五分钟放学。我怕你等着急就先出来了,贺滕这会儿应该刚下课。”
阮醉筠听到柜台里切柠檬的店员窃窃私语,眼神落在贺颂身上——她就不由自主地也顺过去看了看他。
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就是姿态稍稍僵硬了点儿,头髮被雨打的半湿,贴在额前,看起来很乖的样子。
那三杯因为没有得到顾客回应被照例做成常温的奶绿已经好了,阮醉筠递给贺颂一杯:“先坐吧,等会儿小滕。”
贺颂坐下,阮醉筠顺手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他一边擦头髮,一边看着她——他有点儿紧张,但他想到自己来之前的决心,忽然就平静了。
阮醉筠迟缓半分钟,才反应过来贺颂的目光。
带着年轻男孩子独有的,执拗又专注的热切。
她笑了笑,有点儿客气和戏谑的意思:“姐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干嘛一直看着我?”
贺颂就垂着眼,像是克制着什么似的:“没……我只是觉得,姐姐今天很漂亮。”
说完,贺颂耳根一点一点地红了。
阮醉筠一怔。
她等了好一会儿,对方都没有下文了。但是他又抬起眼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忽然就有点儿看不懂这孩子了。
越来越多的学生从大门口鱼贯而出,雨还没有停的意思,奶茶店门口也聚集了很多来接送孩子的家长,一片乱糟糟的热闹。
沉重的塑料帘子被掀开,贺滕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凉气湿雨,兴衝衝地:“小筠姐……”
因为角度原因,他进来了,这才看见阮醉筠对面坐着的贺颂,一句话戛然而止。
脸上的笑也没了,甚至隐隐有点儿不爽,走到阮醉筠旁边站着,并不去他哥那边——以前这两个孩子是最亲的,形影不离,一株藤上的双生花一样。
一看就不太对劲。
阮醉筠站起来,她没发现两兄弟之间的暗潮汹涌,或者说,她隻当这是两个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赌气,不太放在心上。
她招呼两个男孩儿回家,趁雨还没下的更大。
两把伞,她原定是自己打一把,贺颂他俩打一把,现在看样子是行不通了——阮醉筠下意识就想喊贺滕跟她一起,刚转个头,手里的伞就被接走了。
“小筠姐,我帮你打吧。”
贺颂罕见地表现出了极高的热情和体贴,甚至于阮醉筠还没反应过来,贺颂已经稳稳当当把伞撑开,罩在她头顶上了。
贺滕孤零零地被挡在一边,表情一点点冷下去。
阮醉筠讪讪地笑了一下,给贺滕投过去一个安慰性的眼神儿,再对贺颂点点头:“好啊,谢谢你啊小颂。”
贺颂脸上的无措仅仅出现了一秒,他立刻就调整好表情,勾了勾嘴角:“不客气。”
贺滕默默看着前面这两人——他心里沉甸甸地,说不出是为什么,总之就是不舒服。
这一路上三个人慢慢的走,贺颂腿长,但也刻意地放慢了脚步。
有车急急地掠过,溅起大片水花——贺颂猛的换到左手打伞,揽过阮醉筠的肩膀:“……小心。”
阮醉筠身上一个水点子都没,贺颂半边肩膀淋湿了。
这个尚且处在正常范围的揽抱使得阮醉筠一下子接触到贺颂胸前的温度,她不可控地懵了一下,才不着痕迹地往一边拉开点距离。
但两个人之间的感觉忽然就变味了。
阮醉筠侧眼看贺颂一下,他也不躲,大大方方地给她看,还衝她笑。笑得她心里发慌,一回头,看见贺滕仿若被抛弃的可怜表情。
他显然也发现了,贺颂的不对劲已经摆在台面上——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对身边的一切都抱置之不理的态度,才是贺颂。
贺滕对哥哥的“明抢”一点儿招架之力都没有。
克制的人一旦炙热起来,冰雪消融般的浓烈,谁见了都要惊上一惊。
到家的时候是周莲开的门,看见贺颂身上半湿不干的校服,慌忙推他去卫生间换衣服,贺滕则在客厅喝上了阮醉筠给他倒的温茶。
“小筠,妈锅上还炖着汤,你把你爸那件白衬衫给小颂拿过去……”隔着一条走廊,周莲远远地唤着。
贺滕站起来:“我去吧。”
阮醉筠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你又不知道我爸的衣服在哪儿。”
她拿着干净的衣服敲卫生间的推拉门时,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
“……贺颂?你把门开个缝儿,我把衣服给你递进去……”
话还没说完,门被“刷——”地拉开,
年轻男孩儿蓬勃干净的肉体猝不及防地落入阮醉筠的视线,她惊了一跳,猛地往后退半步别过脸——可惜,反应太慢,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个遍。
她听到小家伙儿温润清澈的轻笑,带着说不出意味的暧昧:“没事的姐,我是男的。”
男的光着膀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又不是大庭广众——可阮醉筠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就是不愿意看过去了,撇着脸无言地把衣服塞给贺颂,脸上也微微泛起了潮红。
直到重新坐到沙发上,喝了半杯水,阮醉筠还是满脑子刚才那个画面——男孩子光裸着上半身,骨肉都是年轻的、漂亮的,肌理分明,又恰好到处。衬着下半身的蓝白校服裤,有种单纯又下流的少年涩情感。
贺滕看着她一直喝水掩饰张惶,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他似乎也隐隐察觉到有什么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在流逝,但是他无能为力。
贺颂到底想干什么?贺滕真的不懂了。那人一向是不问世事的无谓淡漠,贺滕基本上没见他对什么东西在意过。
他不知道他哥现在是怎么了,一直疼爱他的小筠姐又是怎么了。
他抬头看不远处矮柜上息屏的液晶电视,宽大漆黑的屏幕,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表情:
一种无助地愤懑,眉眼间无声的微微狰狞,带着丑陋的嫉妒——简直和当初质问他的贺颂如出一辙。
贺滕那颗快到沉到谷底的心加速跳动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他似乎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