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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就说,冰鉴往常难得用上几次。”
白含章眉头拧紧,随后缓缓舒展,起身道:
“太子妃出身名门,自小吃穿用度非同一般,娇贵些也正常。
何况她有孕在身,须得好好养胎。
你让尚寝局干脆再造座凉殿,就选在寝宫附近。”
所谓凉殿,便是以风轮送冷水凉气,又摆设各种花卉,使得冷风带幽香,芬芳满室内。
乃是千年门阀研究出来的享受玩意儿。
陈规不由惊讶,太子爷往常最厌恶这些豪奢浪费的铺张之举。
今日却一反常态,真真是少见。
“对了,纪九郎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本宫听闻他横压靖、昙二州,把定扬侯门下的骁将董敬瑭,跟凉国公义子庞钧都斩于马下。”
白含章踏出暖阁,略过太子妃的那些事,好似浑然不放在心上,轻笑道:
“等他回京述职,本宫想想该要怎么封赏?
詹事府那帮人,这下应该没话说了。
开府建牙,纪九郎他当之无愧。”
制天命而用之,执棋者为谁
“短短半年不到,就把如铁桶一般的白山黑水撕开一道口子,占得靖、昙二州。
纪千户确实是很有本事,不枉殿下这般器重。”
顺着太子爷的话头,陈规低头笑道。
“他若能把辽东边关稳住,一年可以节省不少饷银支出,也省得户部尚书天天跑过来诉苦。
莫说开府建牙,就连定扬侯郭铉的位子,本宫都可以给他坐。”
白含章双手负后,踏出暖阁。
夏日夜风凉爽,吹得他精神一振。
他思索着白天朝会的诸般国事,心念闪烁不定。
一座大朝廷,内阁是运转的中枢。
各地府州呈上来的奏章急报,多半都要经过其手。
因为定鼎之初,圣人时常御驾亲征。
压服六大真统,斩尽四渎龙族,驱逐淫祀野神域外邪教……因此无法总揽政事。
可偏生圣人又想独掌大权,亲手废掉千年门阀出身的古少磬。
引发景朝立国之后最大的动荡,近半的文武百官上书求情。
却依旧阻止不了圣人的独断。
这也给后面宣国公李鸿光勾结四神,意图行刺御驾埋下隐患。
那是圣人第一次诛杀从龙功臣。
自古少磬、李鸿光后。
开平王和中山王相继离世。
执掌卫军,门生故吏众多的凉国公、韩国公、越国公等人。
也陆续交出兵权,退隐于朝野外。
直至太子白含章开始监国,正式插手内阁、六部之决议。
“本宫下发的旨意,从皇城出,通过四十九府,六千两百多处驿站,全长近百万里的驿道,才能层层传递到各级衙门。
终究还是不够迅速。”
白含章揉了揉发胀的眉心,他想到天工院所提议的“驰道”与“甲车”,不由地轻叹道:
“九边消耗甚巨,十七支卫军数百万虎狼,养兵不易,只怕很难再拿得出多余的银钱。
但不管怎么样,也要造设铺开,一旦功成,从天京到九边,旨意朝出而夕至。
足以让政令通达,再无皇权不下乡之说。”
这位太子殿下适才假寐了一会儿,并无多少困意。
反而借着凉爽的夜风,好似游神巡视深宫,行于在宽阔的丹陛上。
于他看来,监国临朝其实与高门大户主事没什么区别。
既要操心柴米油盐等琐碎,对内不能冷落各房,免得出现家贼。
对外还要提防明枪暗箭,守住这份家业。
劳心又劳力,吃苦不讨好。
“老二那种带兵打仗,雷厉风行的急性子,哪里坐得住。”
白含章心中思忖着,摇头道:
“老三喜欢钻营计较,但眼界不够高,只能当个户部尚书。
老四是读书人,心眼多,给他当官,内阁大学士差不多。
再往高点,就要欲壑难填,犹嫌不足了。
可惜,人心终归隔了一层,即便手足兄弟,也不例外。”
陈规跟在太子爷后面,并没有踩在白玉也似的华贵丹陛上。
上面刻有祥云、瑞兽、龙凤,乃是帝王权力的象征。
寻常人不可以踏足。
他忽然眼皮一跳,看到茫茫墨色中,白发白眉的陈貂寺徐徐走出。
好似脚不沾地,毫无活人气息的积年老鬼。
这位服侍圣人四十余年,不知名姓的陈貂寺。
就连司礼监大宦官见到了,也要恭敬叫声老祖宗。
“这么晚了,太子殿下还未歇息?”
这位白发白眉,垂垂老矣的红衣太监阴气极盛,有种生人退避的惊悸感。
但面对身着明黄常服的白含章,没有丝毫显露。
也不知道是收敛得好,亦或者……叫太子爷的磅礴龙气压制住了?
“忙里偷闲,出来走走。
白天人多眼杂,禁军、太监、宫女,没有谁见到本宫不磕头的。
反而不如晚上宁静,没那么多繁文缛节。”
白含章轻声问道:
“陈公公也是出来散心?”
素来面无表情,像是活死人的陈貂寺,双手笼在袖中,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