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1 / 2)
老马也不大喝酒,几碟子小菜,只二两薄酒就能吃一晚上。正吃着,一个小贼偷偷摸摸过来探头,老马生气了:“瞧你那个样儿!一看就不是个干事的材料!一瞧你就是个贼,隔着三里地人就捂好钱袋了!说了多少回了,越是偷儿就越得不像偷儿!”
偷儿哭丧着脸说:“头儿,坏了!”
“嗯?!你失手叫人拿了?”老马也有点紧张,他可不想在没准备的时候被京兆府再抓了。
偷儿道:“那倒不是,有人找你,叫你去京兆大牢外头等。”
老马仔细问了一回,道:“我知道了,你这几天别乱跑。”给了偷儿几百钱,叫偷儿拿这个吃饭生活。
偷儿走后,老马想了半天,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这么一个官儿!人最怕的就是未知,他第二天一大早提了礼物就去找了牢头,想从牢头那里问一问。牢头认识的年轻的小官儿也不止祝缨一个,但是听老马的描述,却只想到祝缨。
对老马道:“怕不是祝三郎?你不知道,他做官儿啦!”
老马诧异地道:“他?找我做什么?”
牢头道:“据我看,怕不是因为你地面熟?我看他是想在这京城将官儿做好,他如今想结交三教九流呢!”
“你看得准?真个官儿,谁个搭理咱们?他们官儿,想用我们时,使个下人来唤我们,扔些钱,就叫我们办事,看我们一眼就是给我们脸啦。就是你们,在衙门里当差的,我们也入不了你们的眼。”
牢头道:“寒碜我不是?我看是你们不肯与我们一处耍呢。”
两人是半个熟人,拌一回嘴,老马就央牢头:“到了日子借我躲一躲,要是他,我再出来。”看在礼物的面子上,牢头答应了。
到了约定的日子,祝缨与老马碰了个头。
老马见了她,放心地从角落里闪了出来,一挑拇指,道:“三郎,果然是个能人。”
祝缨对他笑笑,道:“我找你来着,牢头说你已经出来了,我又不知道哪里寻你。巧了,遇到个猴儿,本也没指望他能认得你,不想真的认得。”
老马道:“这猴儿怕是在你这儿折过手吧?”
祝缨笑而不语。
两人重又搭上了线,祝缨又问他一些老穆等狱友的消息,又问老马近况。老马道:“如今太平多啦,我们又不能做别的。我倒还好。他们那些好发狠的,都收敛了,竟有些无聊了。都说他们狠,可这世上,没有狠得过官府的无赖。”
祝缨道:“走,吃茶去。”
“吃茶还约我在这里?”老马也是大着胆子回了一句,“快宵禁啦,吃不得吃不得。”
他慢慢地走上前,微微弯了腰,又说:“我想过三郎必有一番作为,万没想到三郎这般有能耐。”
祝缨道:“混日子罢了。京城什么样的人物没有?”她见老马也不肯吃茶,时候也确实不早了,也不强求,与老马边走边聊。她也不求老马就看着一同坐过牢的份儿与她推心置腹、生死相交,先搭个线。
老马道:“是呢。王京兆就是个人物,在他面前,如今我们可都不敢动了,个个都要现形。”
祝缨一笑,道:“那你靠什么营生呢?”
老马道:“还有些积蓄,有些积蓄,够了、够了。”
祝缨也不再逼他说话,说:“我又不会吃了你!也不叫你卖了谁,你再这样可就没意思啦。”
老马嘿嘿一笑,搓了搓手:“三郎什么都明白,又何必再说下去呢?三郎以后要有什么差遣的,只管叫人告诉我一声,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咱们走的不是一条道,见多了,对三郎也不好,我也难处不是?”
祝缨道:“你总得给我个人或是个地方,好找着你不是?真要我满京城翻一遍么?”
老马连说不敢:“西市外面一个茶楼,一张红色的幌子,写着蔡记。去说找老马就成。”
祝缨又问老穆等人怎么样了,老马道:“他?近来不在街面上了。”并不讲老穆的去向。
祝缨叹了口气,道:“也罢,你要不自在我也不押着你在这儿说话了。”拿了一块银子给他,说是给那个偷儿的,估计那小子也得吓得够呛,叫那小子以后有眼色一点,别太嚣张。
老马收了银子,对祝缨拱一拱手。祝缨道:“你别跑了才好。”
老马道:“我这把年纪,能去哪儿呢?”
祝缨道:“路上小心。”
老马咧嘴一笑,转身就没影儿了。
祝缨摇摇头,往杨仵作家去了。
…………——
与老马碰过面之后,祝缨在路上有几回觉出有人跟踪自己,回头一看,认出来是几个偷儿,冲他们一笑,他们便一哄而散,此后便清净了许多。
祝缨还是往各庵堂里跑,京城的尼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一时半会儿也见不完,她也不着急,按部就班地不时蹿几个庵堂。有时候不小心“误入”了和尚庙,她也进去走走,与里面的小沙弥说几句话。
那一边,陈萌也查到了花姐买的尼姑度牒的法号,也派人往庵堂找挂单尼姑,终是没找着。
又过了半个月,陈萌也知道祝缨得闲就去阉堂,他与冯夫人的嗣子都在暗中找花姐,两人碰头时不免提起仿佛有人也在庵堂找人,略一询问便知是祝缨。
陈萌道:“他倒是个有良心的人,又有恒心。可惜这样的人主意太稳。”
冯大郎道:“是个好人,可惜没缘份。现在后悔也晚了。早给了他,哪里有现在的事情?说来妹妹也不容易,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陈萌道:“大半个月了,还没找到,怕是已经出京了。”
冯大郎深以为然,道:“多半是想念她养母了,将人收回来吧,专派人沿途搜寻,往老家那里找。”
陈萌道:“不错。我再叫那里的人多留意。”
陈萌和冯大郎也没别的头绪,只能寄希望于花姐是返乡了。两人这边收了人,又为花姐叹息一番,二人与花姐相处时间不多,但这个妹妹确实是个可爱的人。冯大郎不太想回府,回到府里,老婆受了气要对他诉苦,他现在不太想听。冯夫人更难缠,本来脸就难看,现在就更难看了。
陈萌却在想着一件事:祝缨虽然是个芝麻小官,不过看办事还是有点干练的样子的,就此成了陌路人未免有些可惜。我虽回到京城有了些朋友,毕竟离开得久、交情不深。那些朋友固然不可疏远,这能干事的人也不能放松了。
不趁着祝缨还是人微言轻的时候结交一二,难道要等他出息了再烧热灶?
两人各怀心事,但是因为对冯夫人都有点小小的不满,又因为共同寻了花姐大半个月彼此之间倒亲近了一些。
又过数日,两人派出京的人依旧没有回信,倒是府城的黄先生有信捎来,言道:于妙妙的坟茔完好,并没有什么别人拜祭的痕迹,他会继续盯着的。
陈萌将书信看了又看,不由叹息:沿途驿站也没个消息,看来冠群遇到麻烦了!
他这里收到了书信,往父亲书房去回报:“爹,要是回信都说没见过,便将人都撤回来吧。时间长了,一旦走漏风声也不好听,叫人说您公器私用滥用职权也不好。只叫老家的人留意,只要她回去了,咱们也就能知道了。只是她要再吃些苦头了。”
陈相道:“也罢。京里没别的消息了?”
陈萌摇头,陈相道:“命认得她的妇人再往京中庵堂、坤道居住的地方看一遍,万一看漏了呢?她不是个愚笨的人,万一没用尼姑的度牒,岂不是误了?